發(fā)幾個“哈”才算有禮貌 文字為啥越來越廉價了
——快看這個!哈!才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能幫我打印這份資料嘛
——Okkkk
——愛你!有禮越廉
——寶子,貌文請問朋友圈那件衣服鏈接有嗎——線下買的哈哈寶~
光讀這幾段對話,你可能會不明所以。才算這不就咱每天都在微信上說的有禮越廉么,有啥問題么?貌文乍一看確實沒啥噢。
但只要你仔細回味下,哈或許就有這種體會:我們在微信上的才算對話,似乎進入了一個不夸張、有禮越廉不強調、貌文不用疊詞就無法溝通的哈時代了。
差評君還記得零幾年用 QQ 聊天,才算大家表達開心就是有禮越廉一個 “ 哈哈 ” 。
但現在卻不行了,這會顯得你敷衍、高冷。取而代之的是 “ 哈哈哈哈哈 ” 。
要想效果更強烈點,還得敲成 “ 哈哈哈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 哈哈哈哈哈救命笑死我了 ” 這樣的形式。
同樣的,小時候老師教育我們做有禮貌的孩子,要記得說 “ 謝謝 ” 。但現在,只說 “ 謝謝 ” 卻顯得自己不夠禮貌了,甚至還有點陰陽。
想表達感激,必須發(fā) “ 蟹蟹 ” 、 “ 愛你!么么噠! ” ,然后再配上點相關表情包。
反正不能一句簡單的 “ 謝謝 ” 。類似的例子還有。和不太熟的人發(fā)消息,第一句不是 “ 你好 ” ,而是 “ 寶子 ”“ 姐妹 ”“ 兄弟 ” 。
說完事情一定在結尾加個 “ 哈 ” ,表示謙遜、友好的語氣。OK 有時候也得要 okkkkk 。
總之一句話就是:如今的我們想表達好自己,就必須把話說得足夠夸張。最起碼,你得給字詞粉飾幾筆。
差評君尋思再這么下去,以后網友打招呼得互喊爸爸了吧?
這現象,還不局限在聊天對話里。你發(fā)現沒:不管是帶貨主播還是自媒體博主,他們很多人的文案永遠都只用絕絕子、YYDS 、封神、寶藏、私藏這些詞。
就像我之前看的某主播,啥產品都用 “ 天花板 ” 形容:餅干是天花板,塑料袋也是天花板。任何產品一到他們手里,就被夸張到強得不行,沒有對手。為啥現在人說話都得這樣?兩種情況原因不同,我們分開聊一下。
首先,聊天對話變得夸張啊,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 “ 網絡文字討好癥 ” 。因為在虛擬世界里,聊天雙方都聽不到對方的語氣,看不到表情。
為了不產生誤解,表達一種友好態(tài)度,我們只能在文字里斟酌推敲,點綴一番,看起來就有點討好的意思。但你想想,以前聊 QQ 大家還都是 “ 呵呵 ”“ 哈哈 ” ,想表達什么就打什么。
為啥現在就不行了。因為時代變了,群體文化也在變。
大家都這么發(fā),為了融入群體,你必須也得這么做。不這么做的人,在吃過虧后,也會選擇這么做。不然就會像世超一樣,隔三差五惹對象生氣。
至于那些帶貨主播和自媒體博主,為什么要用那些夸張的詞。答案也不難猜。大家都是為了流量,為了帶貨,就會刻意使用那些有情緒烈度更深的詞。
雖然這兩種情況歸因不同,但差評君覺得,他們都體現了一個現象——我們的語言,正在通貨膨脹。就好比不斷印刷紙幣,時間一長,貶值在所難免。
當文字逐漸用力,但它們所傳達的情緒卻沒有變化時,文字的語義就會一點點磨損,貶值。
所以當夸張的聊天用詞成為一種習慣,形成一套賽博禮儀后,哪天誰用了最原始的表述,誰就被視為 “ 不夠友好 ” 。
同時,隨著天花板、絕絕子、YYDS 、這些語意表達濃烈的詞,變得稀松平常,我們就會逐漸不敏感,直到沒有概念。
前幾天差評君也在 “ 避雷貼 ” 文章里說到,當所有人都在用 “ 天花板 ” ,天花板就不是它自己了,它變得過于寬泛,模糊,失去了原本的意思。
當語義越貶值,文字就會越無法滿足我們的表達需求,我們就會被迫用越來越更夸張的詞語,然后再這么不斷循環(huán)往復。
所以大家以后在網絡上的用詞,可能會越來越夸張,浮夸,搞不好最后張嘴就是一段瑪麗蘇文。
看到這里,你可能會怪罪到互聯網,但其實這不是網絡才有的現象。在現實生活中,店家也早就叫男女顧客為帥哥美女。說起來你更不信,上個世紀也存在類似現象。
1945 年,社會學家李安宅在《 論語言的通貨膨脹 》寫到:幣制是交換財富的手段,語言是表達思想和情感的媒介;如同制幣與其背后財富的不匹配而生的通脹,語言和語言背后的思想、情感的不匹配,就是語言的通脹。
當時李安宅把語言通貨膨脹大概歸結為:人們喜歡用不恰當的華麗詞藻來描述科學概念;創(chuàng)作流于形式,缺乏真摯感情,一味追求對仗工整、起承轉合、音韻平仄。
驚訝了嗎?別急。我們再往時鐘倒遠點,這種情況也存在。18 世紀,雍正給年羹堯、張廷玉他們寫信時,用詞也是情感豐富,表達過于直接。
一會是朕此生若辜負了你,一會是實在不知該怎樣疼你。
同時期的國外更是如此。美國國父漢密爾頓和他的摯友勞倫斯曾有大量書信往來,上面用詞之肉麻,讓很多人覺得他們是同性戀。1760 年英國詩人薩繆爾 · 約翰遜寫了一封信,就是想讓夫人周三接他回家。
信里寫著:我最親愛的夫人我深切地期盼能到達那個地方那個我親愛的朋友允許我稱之為家的地方。懇請您周三親自前來,或派人來接我。我謹上夫人您最謙卑的仆人薩繆爾 · 約翰遜星期六
夸張嗎?但寫信作為當時唯一的異地溝通方式,這種 “ 浮夸 ” 還是那個時代社交禮儀的重要組成。你寫得太簡單直接,反倒被認為無禮、沒教養(yǎng)。
這不和我們現在聊天時的賽博禮儀,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嗎?所以語言的通貨膨脹,其實是個老生常談的命題。只不過在互聯網時代,這個現象被按下了 3 倍速,它更明顯,也傳播得更廣。
雖然語言膨脹看起來讓人焦慮,但這么多年來,人類也還在正常交流和溝通。對此唯一的解釋就是:語言的規(guī)律。1978 年張愛玲在《 對現代中文的一點小意見 》里提到了一句話:但是語文是個活的東西,流行日久,也就成了正確的。
什么意思呢?
語言被創(chuàng)作出來,就是為大家提供溝通作用的。所謂語言規(guī)范,其實是由使用者習慣決定的。即使一開始是某種 “ 錯誤 ” 或 “ 不規(guī)范 ” 的用法,如果長期能被大眾廣泛使用,那么最終它也會被接受為 “ 正確 ” 或 “ 標準 ” 的用法。這就是語言發(fā)展的自然規(guī)律。
因為這個規(guī)律,書信、通訊工具、直播間里那些獨特的表達形式,出于需求,被大家接受,逐漸成了一種標準、禮儀。但也正是這個規(guī)律,這種只存在特定領域和受眾的表達方式,并沒有被普羅大眾廣泛使用,過多衍生到日常生活中。
愛你,在生活中依舊只對最親密的人說;絕絕子,寶藏,全國又有多少比例的人每天掛嘴上呢?所以語言通貨膨脹在 18 世紀就存在了,但并未影響到我們,就在于它是一種輪回。它跟著媒介來,也隨著媒介發(fā)展,最后同媒介一起飄散。
在某個過去,書信不再流行后,那些浮夸華麗的文字便跟著消失了。
如果哪天通訊軟件、直播間這些媒介消失了,那些文字也會被重置。但同時,文字又會跟著新一輪媒介,開始重新膨脹。
(責任編輯:休閑)